露痕

第十講

    窮釋子，口稱貧，實是身貧道不貧，
    貧則身常披縷褐，道則心藏無價珍。

    無價珍，用無盡，利物應機終不吝，
    三身四智體中圓，八解六通心地印。

窮釋子 口稱貧

    窮釋子，續眞風，三世如來格調同，
    莫訝通身無所有，伊家活計本來空。

    口稱貧，心煥爾，城市山林無所止，
    著個孃生破布衫，幾經劫火長如此。

窮釋子，貌雖悴，骨卻剛，有骨氣也。何以故？放四大，捨外財之親人、錢財、房舍等，捨內財之五蘊身，進而捨盡心行至無依倚處，可謂窮盡。也因此，釋子自古謙稱貧道。關於沙門釋子，《佛說如幻三昧經》善住意天子問文殊師利，所言沙門爲何謂乎？文殊答曰「非沙門非梵志乃爲沙門。所以者何？不著欲界，不倚色界，不處無色，吾乃謂此為沙門耳。若眼耳鼻口身意不穿漏者乃爲沙門。其無志性不與情合，無有因緣亦無不緣，乃爲沙門。又復天子，其不著法不著非法，其行寂然無是非心忽然無跡，是謂沙門。何者然耶？其因緣法報應之宜妄從是生，是諸法者亦復虛偽。其不著者無縛無脫是謂沙門。其無有往亦不還反，無進無退無瘡無瘢無傷無完，是則名曰淨修梵行。是故我言，非沙門非梵志乃爲沙門。」

永嘉大師於戒憍奢一文有云：「衣食由來，長養栽種，墾土掘地，鹽煮蠶蛾，成熟施爲，損傷物命，令他受死，資給自身。但畏饑寒，不觀死苦，殺他活己，痛哉可傷。兼用農功，積力深厚，何獨含靈致命，亦乃信施難消，雖復出家，何德之有？」大師提醒學人，常懷慚愧才是沙門釋子，如佛制比丘之士，食存五觀。

玉琳國師有云：「毀形易服作世外之士，直須不惜身命，饑寒困苦置之度外，顓究大事，圖報佛恩。所以古德示眾云，夫既出家，如囚脫獄，於佛法中，萬死一生，更莫棄捨。」

雍正皇帝曰：「離死從生易，捨生就死難。所以說這件事，非將相之所能。」「生中之死，死中之生，將相不能也。不見道：天下可均，白刃可蹈，中庸不可能。何故不可能？因有能，所以不能也。這百尺竿頭，懸崖撒手一步，必須大丈夫才能了辦。」

雍正圓明居士先講釋子放下財色名食睡，是捨生就死,難為也。進而明中道之撒手，亦非易事。 

芙蓉道楷禪師示眾曰：

「夫出家者爲厭塵勞，求脫生死。休心息念，斷絕攀緣，故名出家。豈可以等閑利養，埋沒平生。直須兩頭撒開，中間放下。遇聲遇色，如石上栽花。見利見名，似眼中著屑，況從無始以來，不是不曾經歷，又不是不知次第。不過翻頭作尾，止於如此，何須苦苦貪戀。如今不歇，更待何時？」

虛雲老和尙開示：

「扣冰古佛云，古聖修行，須憑苦節。故出家人能做到底也不容易。」「宗、教、淨三家及一切法門，都以戒為先。但戒定慧三法不能偏，要三法圓融，纔得無礙。持戒若不明開遮，不通大小乘，不識因時制宜，種種妙用，死死守戒，固執不精，成爲錯路修行。三學圓明，纔得上上戒品。」

來果禪師開示：

「住林下人，對於捨字，似嫌太過。何以故？出生以來，有田園豐富者，有功名富貴者，有官爵品位者，有妻子兒女者，一切遠離，渾不念及，披緇具戒，大捨俗家。復處僧倫，晏住庵堂，閒棲山洞；特長成績，宏富學術，全不顧及，大捨僧家。至爾僧俗之家具捨，才能之事並傾。今云喜捨，誠不解也！不見古人道：不與萬法爲侶者甚麼人，此人不會，即擔起去。如是之人，果能領會，正與宗門大捨，吻相符合。不得此捨者，日用中，上殿捨腳，過堂捨手，穿衣捨身，吃飯捨口，一棒來捨瞋心，一喝來捨惡念，人讚我捨歡喜，人毀我捨煩惱，悉名大捨。又參話頭，捨工夫；任空過，捨光陰；隨眾混，捨多人；住叢林，捨處所；守規矩，捨他人；犯規矩，捨自己，亦名大捨。又次之捨者，未進禪堂其冠者，其衣者，其履者，外有奇者，其裝潢者，一捨乾淨，只留一副無鼻孔、無面子，一個清淨人格 ，來住禪堂。」
古云「學道先須且學貧，學貧貧後道方親」。出家人隨釋迦佛出家，故曰釋子；依佛戒，釋子當先學身貧，故曰窮釋子。此戒貪等，如《四十二章經》  佛言：「剃除鬚髮，而爲沙門。受道法者，去世資財，乞求取足。日中一食，樹下者一宿，慎勿再矣。使人愚蔽，愛與欲也。」

實是身貧道不貧

    實是身貧道不貧，囊無一物度青春，
    報爾世人休取相，一番拈起一番新。

《楞伽經》佛云：「如是身見斷，貪則不生。」又云：「大慧，戒取者云何？須陀洹不取戒，謂善見受生處苦相故，是故不取。大慧，取者謂愚夫決定受習苦行，爲眾樂具，故求受生，彼則不取。除回向自覺勝，離妄想，無漏法相行方便，受持戒支，是名須陀洹。」外道執著身體爲實有，曰身見；執苦行可得生天，得永久之樂，曰戒取。 非因計因，非果計果則苦行無益，故須陀洹果是不同於外道的著身見而持戒，且見天道之苦相，不求受生。修學佛法爲破我執去身見而持戒，故曰身貧道不貧。進而修學大乘、無上乘者，如禪師偈曰：

    日中一食做頭陀 莫把身心分外磨
    一種平懷忘我爾 歸來同唱度人歌

是故，無論修學大、小乘，出家人是道業為重，目的在學道，故曰道不貧。如經云「居家至狹，塵勞之處。出家學道，發露廣大，我今在家，爲鎖所鎖，不得盡形壽修諸梵行。我寧可捨少財物及多財物，捨少親族及多親族，剃除鬚髮，著袈裟衣，至信捨家，無家學道。」無家學道，即是身貧道不貧。

《八大人覺經》佛云：
「多欲爲苦。生死疲勞，從貪欲起。少欲無爲，身心自在。」「心無厭足，惟得多求，增長罪惡。菩薩不爾，常念知足，安貧守道，惟慧是業。」「常念三衣瓦缽法器，志願出家，守道清白，梵行高遠，慈悲一切。」

永嘉大師戒憍奢文有云：「夫欲出超三界，未有絕塵之行，徒爲男子之身，而無丈夫之志。但以終朝擾擾，竟夜昏昏，道德未修，衣食斯費，上乖弘道，下闕利生，中負四恩，誠以為恥。故智人思之，寧有法死，不無法生，徒自迷癡，貴身賤法耳。」

《大智度論》云：

「人求富貴利，名衣好床褥。斯樂非安隱，
  求利無厭足。衲衣行乞食，動止心常一。
  自以智慧眼，觀知諸法實。種種法門中，
  皆以等觀入，解慧心寂然，三界無能及。」

龍樹菩薩所言在家、出家，正如雍正語「一人賣珠買產，一人賣產買珠，且道二人阿誰獲利？」珠者，心珠、摩尼珠，無價珍也。貧道非道貧。真道貧者乃世尊常稱之「貧窮孤露」，不學道才是真貧窮人。

老和尙開示：

◎道是什麼？這念心悟了就是道，迷了就是眾生，起了邪見
  就變成魔。明白了這個道理，我們不但是國家的主人翁，
  而且是宇宙的主人翁。如此，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大富大
  貴嗎?
◎要出煩惱家，必須要入智慧家。
◎出家人在道場裡生活，從早到晚也就不離開修道，行也是
  佛法，坐也是佛法。

雖說身貧道不貧，其實若真道不貧則身也就不貧了，如老和尙引經所言，而說：

「如果所有的人都出了家，心清淨了，佛的白毫光中之億分功德就顯出來，僅億分之一就足以使三千大千世界的所有出家人具足飽滿。外境一切現成，思衣衣至，思食食來。所以說出家的功德是非常殊勝的，不要愁出了家會沒有飯吃。出家人乞食化緣，是和眾生結緣，其實得道者，可以具足神通，擾長江成酥酪，化大地爲黃金，是三昧境界使然。」又說：「我們這個世界是共業所感。若是三千大千世界的人都出家了，共業才能消。共業沒有了，世界就清淨了。」

此外，老和尚也開示有關何以要學窮釋子惜福、戒奢的道理，「因爲每個人都有業，惜福才能增福消業，業要靠福德因緣來消。若沒有福報，這一生就修不成功。」 和尙如此具體地說明窮則增福，福則助道。

來果禪師偈曰：

◎弱門直數是僧門 捨家捨世捨身心
  一任欺凌能忍辱 謹遵佛制未生瞋

◎實行終身不改修 棲身陋巷道中求
  灰色衣縷從佛制 莫歡白布與絲綢

◎困苦艱難更好修 不比窮人衣食謀
  益破再窮真好子 沿門討飯是高流

◎赤腳科頭苦行僧 恭惟真是道中人
  舉世若能觀一眼 已培出世大乘根

◎貞操密行未真修 大似騎牛又覓牛
  見道修行方是道 岸西行去水東流

◎秉性歡為出世僧 離塵脫俗戒為根
  學道參方求上進 了生脫死是高人

◎奏稟天龍八部神 用心維護道中人
  直令清心修靜慮 莫隨舊業染囂塵

◎敬愛僧伽是智人 當知佛法仗他生
  福田最貴唯三寶 捨此奄奄轉苦輪

◎終日忙忙未肯休 青春年後又白頭
  可憐碌碌無歸者 嘆煞貧僧兩淚流

◎宜早離塵割愛纏 莫推明日與來年
  急把前途忙看破 火坑跳出享清閒

◎令我寒心未足奇 願同塵世共相依
  九界雙親難度了 我唯世世緊跟隨

◎飽暖易生懈怠心 饑寒逼發苦修行
  日唯空過隨時混 蓋面遮頭無一真

◎貴賤無分道自寛 前三即是後三三
  破衲層層尤寶愛 饑時無飯苦心參

◎眠臥依時道始親 初時後善莫稍昏
  半夜中間熟睡覺 翻身就起振精神

◎弗論如何禪要參 任他身外苦多般
  直使内心真厭倦 快將自己捉生還

◎節省浮華戒易清 少爭人我莫歡新
  一味孤貧眞道貌 終身不改世人欽

◎爵位何如清慎勤 稍閒一字慢高陞
  富貴功名流若水 賺來破衲野山僧

◎釋放男兒早出家 勝得千金自富華
  一子離塵能悟道 九玄七祖樂無涯

◎紛紜世事亂如麻 吃罷晨餐又種瓜
  毎日恆常終不懈 換來辦道振僧家

◎星夜奔馳為道忙 忘餐廢寢使心降
  秋至清風白月冷 更回又是一身霜

身貧以死人爲喻，道不貧以活人爲喻，古人有云「死人馱著活人走，活人揹著死人跑，死活兩個人不識，直饒佛祖也難逃」（幻化空身即法身也)。又忘身無我爲身貧，痛念生死爲道不貧，古人云「身居林下，心每耽憂，吃無功之飯，喝有味之茶，若不修行，債何能免？如是不辭午夜，不顧身心，先守清規，次敬執事。一呼坡事，趕向其前，再報其人，忙如搶寶。只知有事，不知有身，從朝至暮，日以爲常。自愧無能，以身作則。加之身忙其福，心修其慧，數年不聽其多言，日行未見其妄動，威儀細行。生死念切，苦行彌深。」

古有齋主打千僧齋，少一人不能足數，出外尋找。見一破落僧人，百般醜惡，住持令伊湊數，齋主拒而謗之。彼時破落僧湧身虛空，現十八變，齋主悔過，急跪懺悔，再不敢輕欺劣僧也。果真有劣僧,應益加愛護,助其消業。我佛既能容忍劣僧，若輕劣僧即是輕佛。僧俗二眾於此不得不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