露痕

明神宗萬曆三十年秋，師題＜自贊詩＞曰：

這個阿師 ， 心直口快；

走遍天下 ， 闤中自在。

師生於明世宗嘉靖二十二年，俗姓沈，法名真可字達觀，晚號紫柏。誕生前一年，母於夢中得異人授一帶有葉子的大仙桃。夢醒，父母俱聞桃香滿室，因而懷孕。

師五歲前未曾開口說話，直到一日，有行腳僧打從門前經過，順手撫摩男孩的頭頂，並對沈父說：「此兒出家，當為人天師！」言畢，僧即渺無蹤跡，而師隨後竟開口說話。

憨山大師於＜徑山達觀可禪師塔銘＞描繪出師「雄猛慷慨激烈」的性格。師年十七，有「撫劍獨行遊」之舉，預定行旅至塞外。不料，抵蘇州閶門時，大雨滂沱中遇虎丘山寺覺明和尚，應彼邀至寺內避雨。當晚「聞僧夜誦八十八佛名，心大快悅」，翌日師決定依止佛門。先是獻出身上所有的十多兩黃金，請覺明和尚設齋供僧，繼而禮請和尚為剃度師。當天即落髮為僧！不久，為助成師父鑄造萬斤大鐘的宏願，逕自前往平湖一巨富門宅前靜坐化緣，其意志與自信，終折服主人，令其歡喜布施萬斤生鐵。

年二十受戒後師開始參方遊學，獲善知識護法，在武塘景德寺掩關三年。出關後，即辭別師父，為究明大事，歷參知識。曾因潛思默索古德見道偈：「斷除妄想重增病，趨向真如亦是邪」而頭面俱腫。終在某日早齋時，因鏗然作響的碗筷撞擊聲，而心開意解。又師為窮究法相宗（唯識）奧義，竟日行二十里至江西天池（廬山）求法。三十一歲北遊燕京，遍融老和尚以「脫了一層還有一層」之機鋒挑逗，師乃明白「一塵不染」的究竟真義。

離開北京後，師南下浙江嘉興縣嘉禾郡，目賭當地楞嚴寺荒廢多年，即志恢復。師透過弟子道開與太守兄弟鼎力相助，建造禪堂五楹。落成之日刺血寫楹聯一副：

若不究心，坐禪徒增業苦

如能護念，罵佛猶益真修

師一生總計重興梵剎十五所，倡議重刻大藏經，改梵筴為方冊；弟子道開由衷感佩，乃發願傾全力推動方冊藏經的雕刻。萬曆十七年，於五臺山開版，四年後移至杭州徑山寂照庵，在多人持續接力下，終在清康熙年間完成。

師與憨山大師交情深篤，曾有共修明朝＜傳燈錄＞、復興曹溪禪源、修復隋朝靜琬禪師舍利塔及重刻方冊藏經等心願。不料，憨老被誣繫獄，不克共同完成。當時師在江西匡山，聞訊即發心誦持＜＜法華經＞＞一百部，祈求佛力庇佑憨老得免於死難。萬曆二十七年，皇帝為籌措三座宮殿，接受奏議開徵礦產稅，交付宦官主其事。此令一下，百敝叢生，民怨沸騰。江西南康太守吳寶秀，因未遵行課稅令，被宦官彈劾下獄；吳妻哀憤至極，懸樑自盡。師獲悉此事，慨然嘆道：「時事至此，其如世道何！」乃挺身至京師東廠獄所，設法營救良吏吳太守，並囑咐吳誦念＜毘舍浮佛偈＞前二句：「假借四大以為身，心本無生因境有」十萬遍，祈解脫牢獄之災。直到萬曆三十三年，才因朝廷決定停徵而平息，當時師已入滅兩年！生前曾感嘆：

老憨不歸，則我出世一大負！

曠稅不止，則我救世一大負！

傳燈未續，則我慧命一大負！（修訂傳燈錄一事）

憨老則這麼形容這位同參道友：

「生平雲行鳥飛，一衲無餘，無容足地。」